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訣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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訣別

“窈娘在哪?”耳邊傳來了裴令安略顯焦躁的嗓音。

沈郗看到許知窈的面上閃過一絲緊張, 先前的甜蜜忽然消失殆盡。

許知窈握住湯勺的手一緊,隨即緩緩站起身來。

目睹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,沈郗心口一抽, 忽然泛起了強烈的痛楚。

樓下,裴令安面色難看地垂手站立著。

見許知窈端著藥碗走了下來,采薇和吉祥紛紛避到了門外。

不等許知窈開口解釋, 裴令安就語氣凝重地問道:“沈郗在這裏, 是不是?”

看著他閃著慍色的眼眸, 許知窈心口一涼,艱難地點了點頭。

“所以,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對嗎?”裴令安語氣不善地質問著,垂在兩側的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。

許知窈很想開口解釋,可一對上他那雙憤怒失望的眼,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清楚。

看著她欲言又止猶豫不決的模樣, 裴令安的心中疲憊不堪。

“我明白了, 你不用說了。”握緊的拳頭忽然松了開來, 他的眼中滿是失望。

看著他意志消沈的樣子, 許知窈心中不忍, 苦澀地說道:“對不起……”

她的道歉卻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,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臉上。裴令安只覺得屈辱難堪。

“希望你不會為今日的選擇而後悔。”說完這句話, 裴令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頹敗地轉過身去。

“令安……”許知窈紅著眼,哽咽著喚了他一聲。

裴令安後背一僵, 頓住了腳。

看著他寂寥的背影, 許知窈眼眶一熱, 眼底閃著晶瑩的淚光。

“對不起,是我不好……”

裴令安背對著她站著, 始終沒有轉過頭去,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,一雙手握緊了又松開。

就這麽站了許久,他終於艱難地擡起腳,跨過門檻,一步一步,緩慢卻堅定地走了出去。

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,許知窈情難自抑地流下了兩行熱淚。

采薇和吉祥站在門外,看見她哭紅了眼的模樣,一時間心思各異。

采薇紅了眼睛,幾步上前,將悲傷不已的許知窈擁入了懷裏。

吉祥手足無措地看著這一幕,心中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唏噓。

最後一抹斜陽消散在天際,天空逐漸昏暗下來。

躺在床榻上的沈郗此時亦是心緒不寧。

許知窈再出現時,面上雖然已經恢覆了往日的平靜,可一雙眼睛卻哭得通紅。

她坐在床頭,低垂著眼,沈默地餵他喝著粥。

沈郗凝眸看著她,一顆心酸澀不安。她不說,他亦無從問起,便只能保持沈默。

采薇捧了熱水從屏風後頭走了進來,面上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。她將水盆放在桌上,接過了許知窈手中的碗,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。

許知窈卷起衣袖,尋了一條幹凈的布巾,濕了水後輕輕擰幹,動作輕柔地替沈郗擦著臉。

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瞼,沈郗歉疚地說道:“對不起。”

這一聲道歉說的很輕,可許知窈卻又一次紅了眼睛。

看著她眼底閃爍的淚光,沈郗不禁擡起手撫上了她的眼睛,嗓音低啞地呢喃道:“別哭……”

那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溫柔語調,許知窈眼眶一熱,滾燙的淚珠順著眼角滴落在他的手指上。

沈郗輕輕嘆了一口氣,用手指地替她擦著眼淚,可不知為何,她的眼淚怎麽也擦不完。

無計可施的沈郗只能捏著衣袖,笨拙地為她拭淚。也許是前傾的幅度大了些,胸口受到拉扯,劇烈的撕痛讓他忍不住“嘶”地痛呼了一聲。

許知窈驚慌失措地推開了他的手,擔憂地湊上前來,挑開他的衣襟檢查,果然看到厚厚的紗布上又一次沁出了血跡。

“是不是很疼?你等一下,我馬上給你換藥。”說著,她慌忙起身,抽開床頭的櫃子,從裏面翻出大夫留下的藥粉和幹凈的紗布。

看著她滿臉擔憂地為自己忙碌的身影,沈郗不安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,那些因為裴令安的出現而焦灼的情緒也漸漸變得平和。

整個換藥的過程,許知窈動作雖談不上熟練,卻也格外輕柔。沈郗失神地看著她,一雙烏黑的眼眸一動不動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撒好了藥粉,許知窈小心翼翼地為他纏上紗布,一圈又一圈,從腋下穿到肩膀。

她俯身纏繞繃帶時,淡淡的玫瑰香縈繞在他的鼻尖,那是記憶裏熟悉的味道,心神恍惚間,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從前。

許知窈替他拉上衣襟時,沈郗沒忍住,忽然伸手抱住了她。

許知窈驚慌地避讓著,想要掙紮,又害怕壓到他的傷口,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。

“別動,讓我抱抱你。”沈郗將下巴輕輕地壓在許知窈的頭頂上,一雙手緊緊地環住了她柔弱的肩膀。

“窈窈……”他的語氣溫柔繾綣,帶著難言的熟稔和親密,仿佛並不是第一次這麽叫她。

反倒是被他抱在懷裏的許知窈僵住了身子,一顆心又酸又澀,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有了決堤之勢。

他從未這麽喚過她。

人前的時候,他總是稱呼她許氏。到了薔薇院裏,他喚她夫人,便是親密交·融時,他也從沒有喊過自己的名字。

此刻的親密呼喚,卻是這樣的不合時宜。

許知窈吸了吸鼻子,強忍著淚意,慢慢地推開了他的胸膛。

裴令安說的沒錯,他們已經和離了,本不該這樣牽扯不清。

看著沈郗失落的眼神,許知窈迅速背過身去,語氣淡淡地說道:“時候不早了,你早些休息吧。”

說著,便要起身離去。可在她即將站起身的那一刻,沈郗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。

“窈窈……”他的呼喚帶著幾分纏綿和蠱惑,可許知窈不過楞了一下,就毫不猶豫地掙開了他的手。

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,沈郗的心情跌到了谷底。他頹敗地收回了手,眼底滿是心碎。

他以為她拒絕了裴令安就意味著願意原諒自己,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她的決心。

當天夜裏,許知窈和采薇一起睡在了軟榻上。隔著一道屏風,兩人卻都輾轉難眠。

養傷的日子裏,許知窈仍舊悉心地照顧著沈郗,可自從裴令安出現後,她變得更加沈默了。

三日後,蘇州城裏出了一件大事。知府劉群的屍體被官兵從太湖裏打撈了出來。

京郊指揮使莫覃帶著一隊士兵將劉群的府邸團團圍住。

劉群貪腐弄權、草菅人命的罪名已經成立,劉家上下百餘口人全都下了大牢。

此案牽連甚廣,凡在名單之上的大小官吏及其家人也都一並被捕入獄。而那些與其勾結的商戶,因為檢舉有功,暫且安然無恙,只等著沈郗上書陳情、好求一個將功折罪。

劉群的事處置妥當後,莫覃又來了一次。兩人密談了許久,他走了之後,沈郗掙紮著下了床。

上來送藥的許知窈見狀,立刻上前扶住了他的手。

“你怎麽起來了?”

面對她滿含憂慮的眼,沈郗神色自若地說道:“我要給皇上寫一封奏折,你先扶我過去坐下。”

劉群的事,許知窈從吉祥那裏聽到了不少,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,她不再多說,柔順地將他扶到了桌前。

“奏章放在哪裏?”取來了筆墨之後,許知窈低聲問道。

“應該在我的行李裏。”

聽了沈郗的回答,許知窈隨即走到衣櫃前,翻開了一個木箱。那是前兩日吉祥去客棧取回來的,拿回來後就一直放在衣櫃旁邊。

她蹲下身子,仔細地翻找著,很快就摸到了一封方方正正的奏章。

將奏章擺在沈郗面前後,她乖覺地轉身要走,卻被沈郗叫住了。

“留下來幫我研墨吧。”沈郗的嗓音清潤悅耳,還帶著幾分懇求。

想起他從前保守謹慎的性子,許知窈楞了一下,忐忑地問道:“你不怕洩露了朝廷機密嗎?”

沈郗卻淡然一笑:“這也算不得是什麽機密,何況我受了傷,沒人研墨也不行。”

許知窈沒有反駁,柔順地握著墨石,一下又一下,熟練地研磨起來。

研好了墨後,她安靜地站在一旁,看著沈郗提筆蘸墨,揮灑自如地寫就了一封為商戶陳情的奏折。

這是她第一次看他寫奏折,看著奏折裏那些為蘇州商戶求情的話語,她忽然意識到,他也並非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無情。

“你為什麽要替他們求情?”猶豫了片刻,許知窈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慮。

沈郗緩緩放下了筆,淡淡說道:“此案牽連太大,若要連根拔起,會引起極大的動蕩。與其弄得人心惶惶、民不聊生,不如就此打住,給他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,小懲大誡,既能彰顯天子仁愛,又能充盈國庫。”

一舉數得的事,皇上必會欣然同意,而他也能做到自己對裴崇的承諾,給這蘇州城留下一線生機。

透過他平淡的面容,許知窈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溫情。

“所以,你想保全的並不是那些商戶,而是這蘇州城的繁榮昌盛,是那些安居樂業的無辜百姓,是嗎?”

沒想到她竟會看懂自己的心思,沈郗訝異地擡起頭,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欽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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